她低頭看看手中那兩個面人。一個是自己，另一個是他。

方才那個捏面人的師傅果然說的沒錯，這面人僅僅是捏出了他的形似，他的神韻確是絲毫沒有捏出來。

跑了這麽長一段路，現下她的腿也有些酸了。

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柳樹下。樹下有個大石頭。她想過去先歇歇腳。

她在那石頭上坐了很久。

正值春日，千條萬條的柔柳，齊舒了它們的黃綠的眼，紅的白的黃的花，綠的草，綠的樹葉，皆如趕赴市集者似的奔聚而來，形成了爛漫無比的春天，那些小燕子，那麽伶俐可愛的小燕子，也由南方飛來，加人了這個雋妙無比的春景的圖畫中，為*光平添了許多的生趣。

溫暖的陽光慵懶灑在身上，讓她有些昏昏欲睡。湖堤柳樹低垂，柳絮四處紛飛。

她依著樹，眼皮變的越來越重，才闔眼。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姑娘，這裏小憩，恐怕不大適合吧。”

呃......?

她一睜開眼睛就嚇了一大跳，居然還是方才那個男子。她一個激靈，從石頭上跳了起來。

“你......你幹嘛要跟著我？”

他還是笑，笑容淺淺的，融入這陽光中，很是耀眼。

“我只是擔心姑娘一個人，不安全罷了。”

她笑。

“笑話，青天白日的，哪裏會不安全。我看，你還是想問我借銀子使吧。”說罷，她從懷中掏出些銀子來。

遞到他的面前，他不接，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清澈如水的眸中含著星星點點的笑意。

見他不接，她問道

“怎麽？嫌少麽？”

“我無需要使銀子。”

“那......那你不是要使銀子，何故要跟著我？”

“我說了，我只是擔心姑娘一個人不安全。”

她擰眉，斜睨了他一眼。

“我與你非親非故的，怎勞你費心？”

“我與姑娘一見如故。”

四九覺得很他很可笑，一見如故？她雖不是凡人，但也分辨的清，這男子委實有居心不良的嫌疑。

她不想與他多說，轉身就走。

那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這樣的春日，光景這樣好，何不多待會兒，莫要辜負了這樣的光景。”

她費勁的將自己的衣袖從他的手中拽出。

“男女有別，公子，請自重。”

正僵持著，忽聽不遠處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你們在做什麽？”

一聽到這個聲音，四九的身子明顯一僵。是他。

她循聲慢慢的轉過頭去，果然是他。

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爾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臨天下王者氣勢，面上那銀色的面具依舊散發著熠熠的光華。

銳利深邃目光，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感！

她僵硬的笑笑，表情十分的不自然。

頃刻間，他已經幾步走到了近前。

嫪清看了眼那個還緊抓著她衣袖的男子，問道

“他是誰？”

四九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確實不記得，身側這男子何時告知過她的名諱。

“在下裴學進。”

身側的男子回答他道。

“對......他叫裴學進。”四九連忙附和道。

“哦，你在與他在這做什麽？”

順著嫪清灼灼的目光，她看到裴學進抓著自己的衣袖的手。

“我......”她語塞。

和裴學進在這做什麽？如實的告訴他，自己與他只不過才認識幾個時辰而已。自己跟他沒有關系？可是她一想起他宮中那位美艷的夫人，她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她的手腕一緊。

裴學進忽然松了她的衣袖，反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只聽他說

“我們在游湖。”

她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但見嫪清那深邃的紫眸在這一瞬微微瞇起。

“是麽？游湖？”他看向四九，語氣略帶些不屑。

她僵硬的笑笑，笑的很難看。賭氣似得，說道

“是啊，游湖。”

他似乎被她這一句話激怒了，眼神銳利如有鋒芒。

她心虛的不敢在看他，心裏有些惆悵，他既已經有了夫人，何故還要來尋自己？

一陣風過，吹起她額間一縷發絲。她順手將那發絲挽到耳後。

這個場景有些尷尬。那只被裴學進緊抓著的手腕現下有些發麻。似乎不止手腕，頭皮也是發麻的。她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打破這尷尬的場景。

就在這時，身側的裴學進看口問他道

“那閣下是......?”

“你不配知道。”嫪清毫不留情的說。

裴學進一怔，許是沒想到來者竟是這般狂妄自大。

見狀，四九趕緊對裴學進說

“我們走吧，你......你不是說莫要辜負了這光景麽？我們游湖去吧。”

說罷，拉著裴學進就要走。

“站住！四九！你似乎還有.fouxiu.話要與我說吧。”

她住了步，默了會兒，對裴學進說

“你等等我吧。”

裴學進松了手。

她轉身，朝著他一步步的走過去。

他的袍子在風中紛飛鼓舞著。

她在他的面前站定，

“鬼王，我們似乎沒有什麽好說的吧？”

“沒有麽？你為何要走，也不與吾說一聲？”他語氣是絕無僅有的溫柔，溫柔的似乎能滲出水來。

“你不肯見我，我想，說不說，也沒有什麽關系了。”

“吾......吾不是不想見你，吾只是，有些事情想到想清楚。”

她笑。

“哦？想清楚？鬼王是在我與那你美艷的夫人之間難以取舍麽？”

“四九！”他慌忙叫住她。他沒想到她會這麽一說。

“鬼王莫要憂愁，我已經想通了。我的夫君，上一世，已經死了。”

他的身子明顯一僵。

“四九，吾與戚夫人......”

她打斷他的話，笑著說

“我知道你們很相愛啊。她很好，你好好待她。”

戚夫人與她說的一切都在她的耳畔回蕩，他待她那樣好。他們一起生活了幾百年了，自己只不過是與他相遇了一世，而已。

“吾與戚夫人絕非是你想的那樣。”他極力辯解。

她擡眸看著他，語氣咄咄逼人

“那是什麽關系？你敢說，她不是你的夫人？”

“吾......”他語塞。

四九垂眸，低聲說道

“鬼王，就算我們上輩子，有交集，那也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與上輩子大不一樣了。物是人非，你看看這人間，回不去了。我們，就這樣吧，我的記憶，僅僅是上輩子。”

說罷，她不在等他說話，轉身就走。不遠處的裴學進沖著她笑。

嫪清沒有再喚她，見她與裴學進遠去的背影，神情有些黯然。

她走那日，正好是狐王請他去塗山赴宴。

狐王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他是希望他將四九送還。在宴席上，他明明白白的告訴狐王，自己此生定要娶四九為妻。

至於府中那位戚夫人，自己委實與她有名無實。

當年娶她確實是迫不得已，從前承過她兄長的情，她兄長為了救自己，喪了性命。臨死前，希望自己娶她妹妹。

於是，他便娶了她。

他數日不肯見四九，並非是在她與戚夫人之間難以取舍。

只是，當年的一場戰役中，他傷了臉。

不覆從前的俊美容顏了，他怕四九介懷。

觀察了她許久，她確是喜歡美麗容顏的。所以他膽怯，怕四九一時不肯接納自己。所以，不肯見她。

四九與裴學進在湖邊走了走就回了客棧。

她本稍稍平息的心緒在嫪清出現之後，又亂了。

回了客棧，她關上門，便徑自走到桌邊倒水來喝。

坐了沒多久，門外就響起一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那裴學進。

見她不應聲，裴學進就在門外喚道

“姑娘，勞煩開下門，在下有話要說。”

“何事？”

她的語氣顯得有些不悅。

“這個，還是開門說的好。”

“到底是何事？”

門外人不語了。她起身去開門，裴學進斜斜的倚在門邊，望著她，一臉的壞笑。

“姑娘，這是借你的銀子。”

他將一張銀票遞到她的面前。她目光掃過票面上的金額，立即嚇了一跳，一千兩？她連忙擺擺手，

“呃......不，不必了，幾個銅板而已，不用你還了。”

他挑了挑眉，拉長音調道

“那怎麽行？欠錢一定要還的，何況欠的還是姑娘的錢。”說著，他將銀票塞到了她的手中。

“那......那這個太多了，我不要。”

說著，她就要將銀票還給他，但他閃身，退的老遠。

“不多，不多，你且拿著吧。若是閑多，下回遇到，就請我吃飯吧。”

四九苦笑。

須臾，他已經走了。

她回到房中，想起從前春香說過的話。男女之間，最暧|昧的事情莫過於借東西。這借來還去，一來二往就有了交集。

她擰眉，暗忖著，這客棧是不能住了。

她不想與這裴學清有什麽關系。她只是想到人間避些日子，圖個清凈。現下，這人間也不如她想的那般清凈了。

隨即，她略微收拾收拾，就下了樓。找小二退房。

她要重新找個安靜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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